痂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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痂落
林亦玟蹲在江一鋮的公寓門口靠著墻埋頭哭了很久。
直到聽到電梯門再次打開，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傳入耳中：“牛逼啊你們兩個，官宣出櫃還不夠，還喝成這樣要我一個個挨戶送到家。哎哎，還能不能走了，哪邊啊......”
江一鋮：“都說了到樓下就行了，東西我周一給你送到公司去。”
林亦玟擡起頭。
是他回來了，聽著聲音有些醉態。
這個女聲......是誰？
“那不行，你今晚出事了張旭不來找我要人？再說了，你這房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，回來這麽久了，我一次都沒來過......”
程語珊轉頭就看到了獨坐在走廊地上的人。
她扯了扯江一鋮的胳膊，有些遲疑需不需要像今天在會場那樣打掩護。
又怕是來煩她哥的，程語珊索性直接換了個稍加嫵媚的腔調：“親愛的，今天累壞了吧，我們泡個澡好早點休息。”
江一鋮晚了一步過來。
在看到林亦玟的瞬間，他一把拍掉了程語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，快步走了過去。
“怎麽坐這兒了呢？”他心疼地將人從地上扶起來，脫下外套給她披上，“過來也不和我說一聲，知道就早點回來了。”
程語珊第一次見到她哥這副模樣，驚訝地瞪大了雙眼。
呆了兩秒，而後自覺多餘地跑開了，回到電梯門口還不忘對那邊的人表態：“我第一次過來，以前沒來過，以後也不會來。我是他妹，親的，我什麽都不知道！”
江一鋮嫌棄地往程語珊的方向看了一眼，聽著電梯門開了，又關上。
確定這大燈泡肯定不會再回來了，才再次放下防備。
等他回過頭，林亦玟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浸濕。
“怎麽了，又是誰說什麽屁話了？”江一鋮沒帶紙巾在身上，只好拿著襯衫袖口幫她擦眼淚。
“在這裏等很久了吧，冷嗎，為什麽不聯系我，嗯？吃過晚飯了嗎？”
“不是都知道密碼了嗎，怎麽不自己進去？”
看著眼前的女孩滿臉通紅地啜泣著顫抖，他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。
於是伸出手，輕輕地，俯下身抱住了她。
“不哭了，我在呢。”
“怎麽不進去，啊，你不記得了呀。”
“那你好好記著，過來，我再輸一次給你看。”
江一鋮輕拍著林亦玟的背，像是征求她同意般，緩緩地松開了手。
又給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淚，繼而把人領到密碼鎖前，耐心地按下了一串數字：5-9-4-1-8-8。
林亦玟用已經餓到昏厥的大腦思考了一下，當時自己罵他的時候到底是在門外還是室內，這種諧音梗豈不是很容易識破......
可是為什麽這麽簡單的東西自己都沒意識到！
她站在原地撅著嘴，死死地盯著大門的密碼數字鍵盤暗下去，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碰酒了。
關鍵時刻總是斷片！
江一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，突然意識到可視門鈴應該能拍到她，自己怎麽沒收到任何通知？
他嘗試性地按了一下自家門鈴，才發現早就歇業了，“不好意思啊，這段時間忙，忘了給它充電了。不然有人在我家門口監視這麽久，早收到一堆警報了，肯定第一時間跑回來抓你。”
本以為她會反駁，但是林亦玟還是站在原地，怔怔地，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她不知道該從哪開始提及。
而且他身上帶著些淡淡的煙酒味，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在會場過得不順利，因為心煩才抽的煙。
也不知道他在那邊一整天到底喝了多少，現在還清不清醒。
今晚說過的話，明天還算不算數。
江一鋮看著她這滿臉心事的模樣，嘆了口氣，小心牽著她進屋。
在沙發把人給安頓坐好，他拿了杯熱水過來，自己在她面前的茶幾上坐下。
“來，捂一捂，手都要冰掉了。”
“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去幹什麽了？是江哲寧，還是郭鎮傑，他們都說什麽了。”
“林亦玟，你想不想聽聽我的辯詞，嗯？你得聽聽當事人的話再做決斷啊。”
林亦玟喝了點熱水，感覺整個人都跟著暖和了些，胃裏總算不是空蕩蕩的了。
她還沒開口，江一鋮就從杯子上握過了她的右手。室內光線充足，這次，林亦玟看清了他的臉。
莫名屏住了呼吸。
今晚的江一鋮似乎確實有些醉意。
他面上有些輕微的泛紅，頭發也被風吹亂了不少。五官輪廓利落分明，身子向她微側，松垮的領口有些誘人。
眼中帶著點失焦的迷離感，朦朦朧朧的，卻又聚起了明亮的光。
她好像從沒見過他這樣頹態的妖孽樣。
“林亦玟，我本來是想和你說的。但是啊，你說過要和我做朋友。朋友之間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合適，告訴朋友太多事，以後我女朋友知道了會生氣的。”
江一鋮低著頭，緊握著她的手心，語氣中帶著些許染醉的委屈和控訴，“林亦玟，我都忍了七天沒和你說話了，你為什麽也不來找我......我們這麽沒話說的嗎......”
“我最近真的壓力好大，真的壓力好大啊，所有人都來逼我......”
“聯姻的事情，是有這回事......不！還沒有這回事，只是家裏有想法而已，我拒絕過了，但是好像太有禮貌了，別人聽不懂！我原先是想直接告訴你，又怕自己像以前那樣處理不好，那不如一開始就別讓你心煩了。”
“林亦玟，我總覺得，要是我爸媽還在的話，他們肯定不會這樣對我的，我們也肯定不會變成這樣，我肯定還能陪你過十七歲生日......”
醉意讓他變得語無倫次起來。
“是喝了多少酒，還說我呢。”
林亦玟紅著眼放下手中的杯子，站起身來，上前半步，將她的大男孩擁入懷中。
他都把那麽珍貴的甲殼蟲交給自己了，還有什麽要問的呢。
“江一鋮，我今天，收到我媽媽的信了。”她輕拍著他的背。
“你怎麽一直沒說，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帥啊。都多大的人了，怎麽這麽幼稚呢，準備藏到什麽時候才告訴我？”
“你是不是去醫院看過她了。怎麽，沒經過我同意就自己跑去打小報告啊。江一鋮，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，膽子這麽小，不敢當面說？”
他臉上劃過一行淚，埋進了她的衣領裏。
感受到了那股滾燙的痕跡，林亦玟將他抱得更緊了些。
“對不起啊，十七歲的時候，是因為我被家裏罵了吧。”
“是你伯父嗎，集團的江董？他是不是和你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，所以有段時間你才沒好來找我？不管是什麽，你別聽他瞎說。我媽都認證過了，她和我說啊，你隔壁班那個叫江一鋮的同學，是個非常有擔當的男子漢，年級裏老師們都這麽誇。”
“所以你當時到底都做了什麽，和我說說唄。”
林亦玟像逗小孩一樣揉搓著他的頭發，極其新鮮柔和的觸感，惹得她心軟軟。“江一鋮，你要告訴我呀，你什麽都不說，我怎麽誇你？”
“還有啊，我馬上就要有錢了，養你一個，那是綽綽有餘的。”
“你不要壓力那麽大。”
“我研究過集團的材料，GKD項目是符合今年省引導基金條件的，咱們另起爐竈怎麽樣？我哎，我可是全球頂尖金融技校畢業的哎，做你這個小案子不是小菜一碟嗎。別理你那個難搞的伯父了，他親兒子都沒管他，你這麽順著幹什麽，沒叛逆過嗎，嗯？”
這家夥的帥氣腦袋玩起來可真順手。
林亦玟將他順毛的地方全都給薅了起來，輕輕點了點他後腦勺的反骨，仿佛在給他指條明路。
她希望那個十七歲少年永遠得意，永遠意氣風發。
看著江一鋮還有些情緒，林亦玟松開了擁著他的手，在茶幾邊緣拿過紙巾幫他輕拭臉上的淚痕，學著某人之前對自己嘲諷的語調：“喲，是誰眼睛紅紅的呀，年紀大了，可不好恢覆啊。”
還不忘戳幾下他的臉。
江一鋮將她的不安分的雙手都給抓了回來，吸了吸鼻子，冷靜了下來。
帶著點酒後賦予的勇氣：“林亦玟，我們，能不能不做朋友了。你能不能，給我升個級？”
她笑，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，“這種話你一定要現在說嗎？等著，咱們先把舊賬算完。”
“好。”
江一鋮把她緊緊摟住沒放手。
過了好一陣，才萬般不舍地起身去到陽臺一側，在書櫃頂端找出一個盒子。極其仔細地拍了拍上面的灰，走回來遞到她手裏。
“給。”
林亦玟打開，是那張丟失的光碟。
盒子裏還有一個全新的相框，裏面貼合地靜置著他們在悅音工作室店門前的合照。
完整的，嶄新的，充斥著盛夏的味道。
她把相框拿了出來，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坦白：“那個......之前那張......”
江一鋮在她身側坐下，傲嬌地撇著嘴：“哼，還覺得我沒發現是嗎。”
“是你自己不想見我的，我就是順手幫你處理幹凈了，好心而已。”林亦玟看他心情好些了，開始為自己辯解：“再說了，這光盤都寫是給我的了，竟然還趁機偷回去。江一鋮，你丟不丟人。”
“......”他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解釋，但是又覺得今天不說，再留到以後炒起舊飯來，就更說不清楚了。
“這個又不是給你的生日禮物，誰知道你自己跑去程毅那裏翻出來了，還沒到時候送呢。”
林亦玟不解，她指著上面那行工整的字跡，“那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得同意和我在一起才能給你啊，否則涉嫌騷擾女同學，會被監護人罵死。”
“......”林亦玟看著上面的歲數若有所思，“那如果當時我沒答應你呢？”
“那就改成十八歲唄，這種水筆一擦就掉。”江一鋮靠在身後的沙發上長嘆一氣，“一兩年還可以，都十年了，鬼都擦不掉。”
看他有些氣鼓鼓的，甚是可愛，林亦玟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，建議到：“那我們明年再和好，你給二十七歲的我，直接在前面加兩橫就行。”同時不忘大方地還給他，“我還沒聽呢，不算劇透。”
“程毅說你在現場聽了。”
“沒聽完，就快進了幾段想看看是什麽，程哥的工作室太火爆了，我沒預約，還沒認真聽完一首就被趕出來了。”
“......”
江一鋮深吸一口氣，扳過她的肩，將她轉過來對上自己的視線。“還二十七歲，林亦玟，你是不是想氣死我？”
“光碟我收下了。”她笑著給他順毛。
“不過，照片是哪兒來的。”林亦玟捏了捏他的臉，說著自己的猜測：“上次你說學妹送視頻，我猜，是學妹拿視頻威脅了你？哦，不，威脅了我？”她拿起相框，有點沒想明白會是怎麽個脅迫法，但那段時間確實也就這麽一件扯得上關系的事。
“嗯。但我上回也沒和你說謊，一定意義上她就是來送禮物的，沒那個視頻我都沒發現自己這麽喜歡你。”
大概是醉意還有些上頭，江一鋮語氣裏帶著憨厚的篤定。
他把這句話說得極其認真。
聞言，林亦玟饒有興致地盯著他：“江一鋮，你這是在告白嗎？”
他的臉好像比剛剛更紅了些，不知道是不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，現在整個人變得更為乖巧。
一米八幾的成熟男人變成了小奶狗。
真是惹人憐惜。
林亦玟又靠他近了一點，笑著給他亂揉了一通頭發。“想升級呀？”
“想升幾級呀？”
“那要先把視頻給我，我得看看你有多喜歡我啊，不然怎麽定級呢......”
江一鋮眼眶的泛紅未褪。
他大膽地再次粘住她，“林亦玟，我好想你。”
“這些年，過得好嗎？”她沒拒絕，伸手環住他的脖頸，輕輕把頭放在他肩上，“你大學的時候是不是去過英國了，怎麽沒來找我。還有你那幾塊表，Va Los，這麽小眾的牌子，在倫敦認識的吧。”
他一楞。
仿佛是很久遠的秘密突然來敲了門，聲音也多帶了些哽咽：“唔，路過你們學校看到的海報。我想去找你的，但我怕你是真討厭我。那麽久沒聯系了，突然在異國他鄉出現，像個變態，讓你害怕。”
林亦問輕笑出聲，嗔怪著在他耳邊蹭了蹭，“哪有這麽好看的變態，危險我也赴約啊。”
突然又想起了什麽，她把他推開了些，坐正。
“什麽叫我討厭你，是誰明目張膽地發微博罵我的？是我吧？啊，江一鋮，你還這麽恨誰啊。”
她憤懣：“還說我醜！”
“哇，這事兒氣得我這麽多年，想起來就失眠，想起來就失眠。”
江一鋮被她的話給逗笑了，戳了戳她的臉蛋，解釋道：“林亦玟，我只是討厭你不喜歡我，還和方舟羽一起演戲，有意思嗎？”
她自知理虧，耷拉著腦袋。
雖然自己偶爾動了這個念頭，但那時候確實也是助人為樂。
“那時候方舟羽被10班一個熱情的女孩子擾得不厭其煩，讓我去幫個忙嘛。而且我也沒認什麽，還不是和你一樣，任憑謠言四起。彼此彼此，誰也別嫌誰蠢。”
“哼，”他冷笑一聲，“我還擔心你失戀了想不開，特意在樓道裏等你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”她毫無印象。
“就是籃球賽結束後不久，突然大雨的那晚。”江一鋮很誠實。
林亦玟回憶著。
她對那晚有印象，因為好心把傘借給別人結果自己走不了還落單了，“那你得心碎，我好像最後還是和方舟羽走了......對！我們在雨中散步來著，浪漫得很。”
“......”江一鋮變得氣鼓鼓的，“浪漫得很，熄燈了都不回去。”
“你跟蹤我！”
“......”
“變態！”
看著他的醉意還沒完全消散，情緒絲毫不帶掩飾的模樣，林亦玟笑了起來。
如果當初他和她都能這麽坦誠，再多不明所以的事情都不會對年少的喜歡造成任何影響。
她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眼，把心裏想的話都說了出來：
“江一鋮，以後有什麽事，介意了或者讓你不開心了，你就直接來問我好不好。”
“我和方舟羽從幼兒園開始就認識了，他太蠢了，我不喜歡他的。但是我還欠他十萬塊錢，所以他現在是債主，得供著。”
“這次，我也沒理別人說什麽，周小姐的事情王呈越和江哲寧都提過，王呈越是有病，江哲寧是好心，但我一個都沒聽。我覺得十年前已經因為猜疑鬧了這麽大的誤會，現在再這樣，真的一點是長進都沒有了。”
林亦玟緩了緩，看他盯著自己的雙眸有些呆滯，不知道清醒了幾分。
她玩起了他的大手，確認他還有在聽。
“我之前只是擔心，我們有那麽久沒聯系了，我和十六歲的時候天差地別。我不僅會唱歌了，我還會彈尤克裏裏，我可不止學了聲樂呢。在國外待了好些年，膽子也大了不少，我可以隨時去做全英文的演講，我在學校的時候還和意大利總理一起吃過午飯，social skill學了不少，拿了好幾個頂尖公司的內推。”
“可是啊，我變得冷漠，功利，算計，做一件事情一定會計較利弊得失。江一鋮，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隔壁班的小姑娘了。十六歲的時候，熱情，魯莽，對世界充滿好奇，可以憑著滿腔愛意喜歡一個人好久好久。”
“我後來，甚至都沒再喜歡過別人。”
“我怕，我比不上你記憶裏的那個她。”
江一鋮沒有說話。
他很努力地聽著，卻聽不進一個字。
眼角悄無聲息地落下一滴淚，最終還是任憑沖動按住了她，將她往自己懷裏一摜，低著頭吻了上去。
或許是酒精模糊了意志，他的小心試探被收了起來。
帶著點急躁的欲望。
男人一直貪婪地攫取著專屬於女孩的氣息，用力地探索從未到達的角落，緊緊地將懷裏的人禁錮著，呼吸也變得灼熱起來，空氣中滿是暧昧的誘惑。
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讓林亦玟的心跳猛然加速，顫抖的呼吸全數被他的溫度包圍。
她緊抓著身後的沙發，沒敢發出一點聲響。
今晚林亦玟是清醒的。
她不知道江一鋮現在是什麽狀態，明天會不會斷片。
然後不認賬。
他們兩個人總是這樣，湊不齊兩顆清醒的大腦。
帶著酒味的吻越陷越深，溫熱的呼吸悉數灑在她的臉上。
林亦玟被江一鋮吻得全身發麻，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許醉意。看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，索性勾住了他的脖子，予以他最為深刻的回應。
良久。
他再次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上唇，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，將沈重的腦袋丟在了她的肩上。
林亦玟雙手抱著他，感受著傾覆過來的力度，耳邊是他呢喃中最後吐出來的兩個字：“外，賣。”
“什麽？”
懷裏的大男孩沒有再回答。
她輕輕地將他往沙發上靠，等他徹底熟睡了，才把手松開。
林亦玟去到房間裏給他拿了一條毯子蓋上，又在身旁陪了他一會兒，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先回去了，明早再來找他算賬。
還沒起身，客廳裏就響起了敲門聲：“你好，外賣。”
她笑著看了一眼熟睡的人，這家夥。
早就餓過頭了，肚子也沒叫出聲，他怎麽知道自己沒吃晚飯的。
還訂了這麽一大袋。
還好他說了，不然一個人哪敢開門。
林亦玟走過去給他的額頭留下輕輕一吻，關上客廳的燈，去廚房吧臺上開始解決這十點的宵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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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亦玟蹲在江一鋮的公寓門口靠著墻埋頭哭了很久。
直到聽到電梯門再次打開，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傳入耳中：“牛逼啊你們兩個，官宣出櫃還不夠，還喝成這樣要我一個個挨戶送到家。哎哎，還能不能走了，哪邊啊......”
江一鋮：“都說了到樓下就行了，東西我周一給你送到公司去。”
林亦玟擡起頭。
是他回來了，聽著聲音有些醉態。
這個女聲......是誰？
“那不行，你今晚出事了張旭不來找我要人？再說了，你這房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，回來這麽久了，我一次都沒來過......”
程語珊轉頭就看到了獨坐在走廊地上的人。
她扯了扯江一鋮的胳膊，有些遲疑需不需要像今天在會場那樣打掩護。
又怕是來煩她哥的，程語珊索性直接換了個稍加嫵媚的腔調：“親愛的，今天累壞了吧，我們泡個澡好早點休息。”
江一鋮晚了一步過來。
在看到林亦玟的瞬間，他一把拍掉了程語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，快步走了過去。
“怎麽坐這兒了呢？”他心疼地將人從地上扶起來，脫下外套給她披上，“過來也不和我說一聲，知道就早點回來了。”
程語珊第一次見到她哥這副模樣，驚訝地瞪大了雙眼。
呆了兩秒，而後自覺多餘地跑開了，回到電梯門口還不忘對那邊的人表態：“我第一次過來，以前沒來過，以後也不會來。我是他妹，親的，我什麽都不知道！”
江一鋮嫌棄地往程語珊的方向看了一眼，聽著電梯門開了，又關上。
確定這大燈泡肯定不會再回來了，才再次放下防備。
等他回過頭，林亦玟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浸濕。
“怎麽了，又是誰說什麽屁話了？”江一鋮沒帶紙巾在身上，只好拿著襯衫袖口幫她擦眼淚。
“在這裏等很久了吧，冷嗎，為什麽不聯系我，嗯？吃過晚飯了嗎？”
“不是都知道密碼了嗎，怎麽不自己進去？”
看著眼前的女孩滿臉通紅地啜泣著顫抖，他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。
於是伸出手，輕輕地，俯下身抱住了她。
“不哭了，我在呢。”
“怎麽不進去，啊，你不記得了呀。”
“那你好好記著，過來，我再輸一次給你看。”
江一鋮輕拍著林亦玟的背，像是征求她同意般，緩緩地松開了手。
又給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淚，繼而把人領到密碼鎖前，耐心地按下了一串數字：5-9-4-1-8-8。
林亦玟用已經餓到昏厥的大腦思考了一下，當時自己罵他的時候到底是在門外還是室內，這種諧音梗豈不是很容易識破......
可是為什麽這麽簡單的東西自己都沒意識到！
她站在原地撅著嘴，死死地盯著大門的密碼數字鍵盤暗下去，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碰酒了。
關鍵時刻總是斷片！
江一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，突然意識到可視門鈴應該能拍到她，自己怎麽沒收到任何通知？
他嘗試性地按了一下自家門鈴，才發現早就歇業了，“不好意思啊，這段時間忙，忘了給它充電了。不然有人在我家門口監視這麽久，早收到一堆警報了，肯定第一時間跑回來抓你。”
本以為她會反駁，但是林亦玟還是站在原地，怔怔地，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她不知道該從哪開始提及。
而且他身上帶著些淡淡的煙酒味，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在會場過得不順利，因為心煩才抽的煙。
也不知道他在那邊一整天到底喝了多少，現在還清不清醒。
今晚說過的話，明天還算不算數。
江一鋮看著她這滿臉心事的模樣，嘆了口氣，小心牽著她進屋。
在沙發把人給安頓坐好，他拿了杯熱水過來，自己在她面前的茶幾上坐下。
“來，捂一捂，手都要冰掉了。”
“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去幹什麽了？是江哲寧，還是郭鎮傑，他們都說什麽了。”
“林亦玟，你想不想聽聽我的辯詞，嗯？你得聽聽當事人的話再做決斷啊。”
林亦玟喝了點熱水，感覺整個人都跟著暖和了些，胃裏總算不是空蕩蕩的了。
她還沒開口，江一鋮就從杯子上握過了她的右手。室內光線充足，這次，林亦玟看清了他的臉。
莫名屏住了呼吸。
今晚的江一鋮似乎確實有些醉意。
他面上有些輕微的泛紅，頭發也被風吹亂了不少。五官輪廓利落分明，身子向她微側，松垮的領口有些誘人。
眼中帶著點失焦的迷離感，朦朦朧朧的，卻又聚起了明亮的光。
她好像從沒見過他這樣頹態的妖孽樣。
“林亦玟，我本來是想和你說的。但是啊，你說過要和我做朋友。朋友之間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合適，告訴朋友太多事，以後我女朋友知道了會生氣的。”
江一鋮低著頭，緊握著她的手心，語氣中帶著些許染醉的委屈和控訴，“林亦玟，我都忍了七天沒和你說話了，你為什麽也不來找我......我們這麽沒話說的嗎......”
“我最近真的壓力好大，真的壓力好大啊，所有人都來逼我......”
“聯姻的事情，是有這回事......不！還沒有這回事，只是家裏有想法而已，我拒絕過了，但是好像太有禮貌了，別人聽不懂！我原先是想直接告訴你，又怕自己像以前那樣處理不好，那不如一開始就別讓你心煩了。”
“林亦玟，我總覺得，要是我爸媽還在的話，他們肯定不會這樣對我的，我們也肯定不會變成這樣，我肯定還能陪你過十七歲生日......”
醉意讓他變得語無倫次起來。
“是喝了多少酒，還說我呢。”
林亦玟紅著眼放下手中的杯子，站起身來，上前半步，將她的大男孩擁入懷中。
他都把那麽珍貴的甲殼蟲交給自己了，還有什麽要問的呢。
“江一鋮，我今天，收到我媽媽的信了。”她輕拍著他的背。
“你怎麽一直沒說，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帥啊。都多大的人了，怎麽這麽幼稚呢，準備藏到什麽時候才告訴我？”
“你是不是去醫院看過她了。怎麽，沒經過我同意就自己跑去打小報告啊。江一鋮，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，膽子這麽小，不敢當面說？”
他臉上劃過一行淚，埋進了她的衣領裏。
感受到了那股滾燙的痕跡，林亦玟將他抱得更緊了些。
“對不起啊，十七歲的時候，是因為我被家裏罵了吧。”
“是你伯父嗎，集團的江董？他是不是和你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，所以有段時間你才沒好來找我？不管是什麽，你別聽他瞎說。我媽都認證過了，她和我說啊，你隔壁班那個叫江一鋮的同學，是個非常有擔當的男子漢，年級裏老師們都這麽誇。”
“所以你當時到底都做了什麽，和我說說唄。”
林亦玟像逗小孩一樣揉搓著他的頭發，極其新鮮柔和的觸感，惹得她心軟軟。“江一鋮，你要告訴我呀，你什麽都不說，我怎麽誇你？”
“還有啊，我馬上就要有錢了，養你一個，那是綽綽有餘的。”
“你不要壓力那麽大。”
“我研究過集團的材料，GKD項目是符合今年省引導基金條件的，咱們另起爐竈怎麽樣？我哎，我可是全球頂尖金融技校畢業的哎，做你這個小案子不是小菜一碟嗎。別理你那個難搞的伯父了，他親兒子都沒管他，你這麽順著幹什麽，沒叛逆過嗎，嗯？”
這家夥的帥氣腦袋玩起來可真順手。
林亦玟將他順毛的地方全都給薅了起來，輕輕點了點他後腦勺的反骨，仿佛在給他指條明路。
她希望那個十七歲少年永遠得意，永遠意氣風發。
看著江一鋮還有些情緒，林亦玟松開了擁著他的手，在茶幾邊緣拿過紙巾幫他輕拭臉上的淚痕，學著某人之前對自己嘲諷的語調：“喲，是誰眼睛紅紅的呀，年紀大了，可不好恢覆啊。”
還不忘戳幾下他的臉。
江一鋮將她的不安分的雙手都給抓了回來，吸了吸鼻子，冷靜了下來。
帶著點酒後賦予的勇氣：“林亦玟，我們，能不能不做朋友了。你能不能，給我升個級？”
她笑，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，“這種話你一定要現在說嗎？等著，咱們先把舊賬算完。”
“好。”
江一鋮把她緊緊摟住沒放手。
過了好一陣，才萬般不舍地起身去到陽臺一側，在書櫃頂端找出一個盒子。極其仔細地拍了拍上面的灰，走回來遞到她手裏。
“給。”
林亦玟打開，是那張丟失的光碟。
盒子裏還有一個全新的相框，裏面貼合地靜置著他們在悅音工作室店門前的合照。
完整的，嶄新的，充斥著盛夏的味道。
她把相框拿了出來，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坦白：“那個......之前那張......”
江一鋮在她身側坐下，傲嬌地撇著嘴：“哼，還覺得我沒發現是嗎。”
“是你自己不想見我的，我就是順手幫你處理幹凈了，好心而已。”林亦玟看他心情好些了，開始為自己辯解：“再說了，這光盤都寫是給我的了，竟然還趁機偷回去。江一鋮，你丟不丟人。”
“......”他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解釋，但是又覺得今天不說，再留到以後炒起舊飯來，就更說不清楚了。
“這個又不是給你的生日禮物，誰知道你自己跑去程毅那裏翻出來了，還沒到時候送呢。”
林亦玟不解，她指著上面那行工整的字跡，“那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得同意和我在一起才能給你啊，否則涉嫌騷擾女同學，會被監護人罵死。”
“......”林亦玟看著上面的歲數若有所思，“那如果當時我沒答應你呢？”
“那就改成十八歲唄，這種水筆一擦就掉。”江一鋮靠在身後的沙發上長嘆一氣，“一兩年還可以，都十年了，鬼都擦不掉。”
看他有些氣鼓鼓的，甚是可愛，林亦玟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，建議到：“那我們明年再和好，你給二十七歲的我，直接在前面加兩橫就行。”同時不忘大方地還給他，“我還沒聽呢，不算劇透。”
“程毅說你在現場聽了。”
“沒聽完，就快進了幾段想看看是什麽，程哥的工作室太火爆了，我沒預約，還沒認真聽完一首就被趕出來了。”
“......”
江一鋮深吸一口氣，扳過她的肩，將她轉過來對上自己的視線。“還二十七歲，林亦玟，你是不是想氣死我？”
“光碟我收下了。”她笑著給他順毛。
“不過，照片是哪兒來的。”林亦玟捏了捏他的臉，說著自己的猜測：“上次你說學妹送視頻，我猜，是學妹拿視頻威脅了你？哦，不，威脅了我？”她拿起相框，有點沒想明白會是怎麽個脅迫法，但那段時間確實也就這麽一件扯得上關系的事。
“嗯。但我上回也沒和你說謊，一定意義上她就是來送禮物的，沒那個視頻我都沒發現自己這麽喜歡你。”
大概是醉意還有些上頭，江一鋮語氣裏帶著憨厚的篤定。
他把這句話說得極其認真。
聞言，林亦玟饒有興致地盯著他：“江一鋮，你這是在告白嗎？”
他的臉好像比剛剛更紅了些，不知道是不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，現在整個人變得更為乖巧。
一米八幾的成熟男人變成了小奶狗。
真是惹人憐惜。
林亦玟又靠他近了一點，笑著給他亂揉了一通頭發。“想升級呀？”
“想升幾級呀？”
“那要先把視頻給我，我得看看你有多喜歡我啊，不然怎麽定級呢......”
江一鋮眼眶的泛紅未褪。
他大膽地再次粘住她，“林亦玟，我好想你。”
“這些年，過得好嗎？”她沒拒絕，伸手環住他的脖頸，輕輕把頭放在他肩上，“你大學的時候是不是去過英國了，怎麽沒來找我。還有你那幾塊表，Va Los，這麽小眾的牌子，在倫敦認識的吧。”
他一楞。
仿佛是很久遠的秘密突然來敲了門，聲音也多帶了些哽咽：“唔，路過你們學校看到的海報。我想去找你的，但我怕你是真討厭我。那麽久沒聯系了，突然在異國他鄉出現，像個變態，讓你害怕。”
林亦問輕笑出聲，嗔怪著在他耳邊蹭了蹭，“哪有這麽好看的變態，危險我也赴約啊。”
突然又想起了什麽，她把他推開了些，坐正。
“什麽叫我討厭你，是誰明目張膽地發微博罵我的？是我吧？啊，江一鋮，你還這麽恨誰啊。”
她憤懣：“還說我醜！”
“哇，這事兒氣得我這麽多年，想起來就失眠，想起來就失眠。”
江一鋮被她的話給逗笑了，戳了戳她的臉蛋，解釋道：“林亦玟，我只是討厭你不喜歡我，還和方舟羽一起演戲，有意思嗎？”
她自知理虧，耷拉著腦袋。
雖然自己偶爾動了這個念頭，但那時候確實也是助人為樂。
“那時候方舟羽被10班一個熱情的女孩子擾得不厭其煩，讓我去幫個忙嘛。而且我也沒認什麽，還不是和你一樣，任憑謠言四起。彼此彼此，誰也別嫌誰蠢。”
“哼，”他冷笑一聲，“我還擔心你失戀了想不開，特意在樓道裏等你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”她毫無印象。
“就是籃球賽結束後不久，突然大雨的那晚。”江一鋮很誠實。
林亦玟回憶著。
她對那晚有印象，因為好心把傘借給別人結果自己走不了還落單了，“那你得心碎，我好像最後還是和方舟羽走了......對！我們在雨中散步來著，浪漫得很。”
“......”江一鋮變得氣鼓鼓的，“浪漫得很，熄燈了都不回去。”
“你跟蹤我！”
“......”
“變態！”
看著他的醉意還沒完全消散，情緒絲毫不帶掩飾的模樣，林亦玟笑了起來。
如果當初他和她都能這麽坦誠，再多不明所以的事情都不會對年少的喜歡造成任何影響。
她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眼，把心裏想的話都說了出來：
“江一鋮，以後有什麽事，介意了或者讓你不開心了，你就直接來問我好不好。”
“我和方舟羽從幼兒園開始就認識了，他太蠢了，我不喜歡他的。但是我還欠他十萬塊錢，所以他現在是債主，得供著。”
“這次，我也沒理別人說什麽，周小姐的事情王呈越和江哲寧都提過，王呈越是有病，江哲寧是好心，但我一個都沒聽。我覺得十年前已經因為猜疑鬧了這麽大的誤會，現在再這樣，真的一點是長進都沒有了。”
林亦玟緩了緩，看他盯著自己的雙眸有些呆滯，不知道清醒了幾分。
她玩起了他的大手，確認他還有在聽。
“我之前只是擔心，我們有那麽久沒聯系了，我和十六歲的時候天差地別。我不僅會唱歌了，我還會彈尤克裏裏，我可不止學了聲樂呢。在國外待了好些年，膽子也大了不少，我可以隨時去做全英文的演講，我在學校的時候還和意大利總理一起吃過午飯，social skill學了不少，拿了好幾個頂尖公司的內推。”
“可是啊，我變得冷漠，功利，算計，做一件事情一定會計較利弊得失。江一鋮，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隔壁班的小姑娘了。十六歲的時候，熱情，魯莽，對世界充滿好奇，可以憑著滿腔愛意喜歡一個人好久好久。”
“我後來，甚至都沒再喜歡過別人。”
“我怕，我比不上你記憶裏的那個她。”
江一鋮沒有說話。
他很努力地聽著，卻聽不進一個字。
眼角悄無聲息地落下一滴淚，最終還是任憑沖動按住了她，將她往自己懷裏一摜，低著頭吻了上去。
或許是酒精模糊了意志，他的小心試探被收了起來。
帶著點急躁的欲望。
男人一直貪婪地攫取著專屬於女孩的氣息，用力地探索從未到達的角落，緊緊地將懷裏的人禁錮著，呼吸也變得灼熱起來，空氣中滿是暧昧的誘惑。
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讓林亦玟的心跳猛然加速，顫抖的呼吸全數被他的溫度包圍。
她緊抓著身後的沙發，沒敢發出一點聲響。
今晚林亦玟是清醒的。
她不知道江一鋮現在是什麽狀態，明天會不會斷片。
然後不認賬。
他們兩個人總是這樣，湊不齊兩顆清醒的大腦。
帶著酒味的吻越陷越深，溫熱的呼吸悉數灑在她的臉上。
林亦玟被江一鋮吻得全身發麻，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許醉意。看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，索性勾住了他的脖子，予以他最為深刻的回應。
良久。
他再次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上唇，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，將沈重的腦袋丟在了她的肩上。
林亦玟雙手抱著他，感受著傾覆過來的力度，耳邊是他呢喃中最後吐出來的兩個字：“外，賣。”
“什麽？”
懷裏的大男孩沒有再回答。
她輕輕地將他往沙發上靠，等他徹底熟睡了，才把手松開。
林亦玟去到房間裏給他拿了一條毯子蓋上，又在身旁陪了他一會兒，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先回去了，明早再來找他算賬。
還沒起身，客廳裏就響起了敲門聲：“你好，外賣。”
她笑著看了一眼熟睡的人，這家夥。
早就餓過頭了，肚子也沒叫出聲，他怎麽知道自己沒吃晚飯的。
還訂了這麽一大袋。
還好他說了，不然一個人哪敢開門。
林亦玟走過去給他的額頭留下輕輕一吻，關上客廳的燈，去廚房吧臺上開始解決這十點的宵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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